鬼谷子-捭闔

(用於句首。表示審慎的語氣)(順;順從)(考察)古,聖人(指能夠深入領會陰陽之道,掌握自然界和社會的本質及規律,並善於利用矛盾,從事政治鬥爭的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名命物(抓住事物的本質,表述事物名稱和性質),知存亡之門戶(比喻事物的機栝)籌策(猶籌算。謀劃;揣度料量)萬類之終始,(通曉)人心之理,見變化之(徵兆,跡象)焉,而守司其門戶。故聖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事理;規律)一也。

順著考察歷史,聖智之人生在天地之間,是芸芸眾生的先導。他們觀察萬物的陰陽開合的變化,通過揭示它們的本質屬性來給萬物命名;他們知道影響事物生存和死亡的關鍵所在,並籌算萬物從開始到終結的發展過程,他們通曉人的心理,通過觀察事物變化的徵兆,來把握事物發展變化的關鍵所在。所以聖智之人立身於天下,從古至今,其遵循的規律都是一樣的。

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歸宿,指不同表現)。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是故聖人(始終)守司其門戶,(詳細,周密)察其所先後,度權量能,(比較)(通「技」,技藝,本領)巧短長。

萬物變化無窮,各有不同表現。或表現為陰,或表現為陽,或表現為柔弱,或表現為剛強,或表現為開放,或表現為封閉,或表現為鬆弛,或表現為緊張。所以聖智之人始終把握事物發展變化的關鍵,審慎地觀察事物發展變化的先後過程,揣度權衡並考量人的能力,比較其技藝的長短。

夫賢不肖、智愚、勇怯、(仁慈;厚道)(善;美)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順應人們的不同秉性)(統治;主管)之。審定有無(有沒有真才實學)以其實虛(為人真誠還是虛假),隨其嗜欲以(同「現」)其志意。微(駁斥)其所言而(撥動啟發他說出真話)(反對)之,以求其實,(崇尚,重視)得其(古同「旨」,旨意,主旨)

這賢良與不肖,智慧與愚笨,勇敢與怯懦,在仁厚美善方面有著差異。根據每個人的秉性,可以捭,也可以闔;可以擢進,也可以黜退;可以輕賤,也可以敬重,要順應每個人的秉性特點進行管理。詳細地確定他有沒有真才實學以及其對人是真誠還是虛假,隨著他的嗜好和慾望來判斷其意志。略微駁斥他的言辭,撥動啟發他說出真話然後再加以反對,以求得到其真實情況,重視得到他說話的主旨。

闔而捭之,以求其利。或開而示之,或闔而閉之。開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闔而閉之者,異其(實情;真情)也。可與不可,審明其計謀,以(推究根源)其同異。離合有(等待),先從其志。(假如,倘若)欲捭之貴周,即欲闔之貴密。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趕得上;比配)

如果對方閉口不說,就要想辦法讓他開口,以便了解他追求的利益點所在。或通過「開」的方式開誠布公,坦然相告;或通過「闔」的方式嚴加保密,絲毫不露。將真實情況告知給對方是為了取得對方的信任,將真實情況隱藏起來是為了考察對方的誠意。想知道可行不可行,就要詳究並弄清楚對方的計謀,以便推究雙方的異同之處。雙方意見有差異時,是離是合都要等待時機,可以順從對方先按照他的志向去辦(自己則適時而動)。假若想要捭,最重要的是周詳;假若想要闔,最重要的是縝密。周詳和縝密要求做到密不透風、不被發現,並且要與道(規律)相符合。

捭之者,料其情也;闔之者,結其誠也。皆見,其權衡輕重,乃為之度數(計算,推測)。聖人因而為之慮,其不(合於;符合)權衡度數(測算),聖人因而自為之慮。

所謂「捭之」,是為了預料對方的情況;所謂「闔之」,是為了結合對方的實情。都看清楚了,其權衡輕重後,才為之做出推測。聖智之人因而為之思慮,其中不符合我們的權衡和推測的地方,聖智之人因而只能自行思慮退路了。

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nà,接納,吸收)之;闔者,或闔而(得到;獲得;接受)之,或闔而去之。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

所以「捭」,或者通過「捭」向對方傳達出信息,或者通過「捭」讓對方接收相關的信息;「闔」,或者通過「闔」來獲取對方的信息(以靜制動),或者通過「闔」來迫使對方離去(拒絕)。捭闔,遵循天地的規律。捭闔,通過變動陰陽四時,用開閉之法使萬物化生交替。縱和橫,返和出,翻和覆,反與忤,必定經由這個。

捭闔者,道之大化(重大變化),說之變也;必(同「預」,預先,事先)(詳究,考察)其變化,吉凶大命系焉。口者,心之門戶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慮、智謀,皆由門戶出入。故關之,以捭闔(控制)之以出入。

捭闔,是規律的大變化,是說話的機變;必須預先詳究其變化,這是結果吉凶的關鍵所在。口,是思想的門戶;思想,是精神的主導。意志、喜好、思慮、智謀,都是通過口這個門戶來傳出和傳入。所以要閉口,通過捭闔來控制傳出和傳入。

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默也,陰也。陰陽其(調和),終始其義。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諸言法陽之類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曰「終」,言惡以終其謀。

所謂「捭之」,就是讓人打開心扉,開口說話,這就是陽之道;所謂「闔之」,就是讓人關閉心扉,沉默不語,這就是陰之道。陰陽之間其互相調和,始終遵循著陰陽變化的基本原理。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等都被歸於「陽」類事物,稱為「開始」。而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等都被歸於「陰」類事物,稱為「終止」。那些在言論時採用「陽」來立說的,都可以稱為「開始某事」,講出善的一面去說服對方開始某事;那些在言論時採用「陰」來立說的,都可以稱為「結束某事」,講出惡的一面使對方終止謀劃。

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故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以(卑下)(打動)(小人),以(崇高)(君子)。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可以說人,可以說(大夫統治的政治區域,即卿大夫或卿大夫的采地食邑),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皆以陰陽御其事。

捭闔的規律,通過陰言和陽言去試探對方。跟喜歡陽言的人談論時以使用涉及上述陽類事物的崇高語言為主;與喜歡陰言的人談論時以使用涉及上述陰類事物的卑下語言為主。用卑下的語言去打動小人;用崇高的語言去打動大人。根據這個方法去說,沒有試探不出來的真情,沒有不聽從我們決策的人,沒有不能說服的對象。可以說服個人,可以說服家庭,可以說服邦國,可以說服天下;做小事情沒有內在制約,做大事情沒有外在阻礙。補益和損害、去逆和歸附、背離和返歸,都是通過陰陽的變化來駕御其事。

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隱而入。陽(返還)終陰,陰極反陽。以陽動者,德(輔佐、幫助)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通「包」,包容,懷抱)以德也;以陰結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此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謂隨物賦形,或方或圓)門戶(比喻事物的機栝)

陽,運動前行;陰,靜止隱藏;陽,運動發展;陰,隱藏收斂。陽返歸原始最終成了陰,陰發展到極點反而變為陽。通過陽的方式開展運動的人,靠道德幫助生存;通過陰的方式獲得寧靜的人,靠表現幫助成就。以陽的方式去求助於陰,就要以道德包容對方;以陰的方式去結交陽,就要實際地去施以助力。陰陽互相尋求幫助,則憑藉捭闔。這就是天地陰陽的規律,並且是遊說他人的方法,是萬事成敗的先決,因此被稱為「隨物賦形的關鍵」。

黃石公-安禮章

怨在不(通「赦」,免罪或免罰;釋放)小過,(患,憂也。——《說文》)在不(同「預」)定謀。福在積善,禍在積惡。飢在賤農,寒在墮織。安在得人,危在失士。富在(迎,逢也。——《說文》)(招來;招致。後多作「徠」),貧在棄時。

滋生怨恨在於不赦免別人的小過錯,存在憂患在於沒有預先確定好謀劃。幸福在於平日里積累了善行,災禍在於平日里積累了惡行。忍飢挨餓在於輕視農業生產,挨冷受凍在於怠於桑蠶之業。天下太平在於得到人才輔佐,天下危殆在於失去賢士。富有在於迎來發展機遇,貧困在於放棄發展時機。

上無常操,下多疑心。輕上生罪,侮下無親。近臣不重,遠臣輕之。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不正直的、邪惡的)士無正友,(不正的、偏邪的)上無直下。

上級沒有不變的操守,下級大多會出疑心。(下級)輕視上級會生出罪責,(上級)侮辱下級會沒人親近。身邊的近臣不被重視,遠離中央的大臣(地方官)就會輕視他們。自我懷疑的人不會相信別人,自信滿滿的人不會輕易懷疑別人。不正派的人沒有正派的朋友,邪僻的上級沒有正直的下級。

危國無賢人,亂政無善人。愛(民,百姓)深者求賢急,樂得賢者養人厚。國將霸者士皆歸,邦將亡者賢先避。地薄者,大物不產;水淺者,大魚不游;樹禿者,大禽不棲;林疏者,大獸不居。

危機四伏的國家,沒有賢人(參與);政治混亂的朝廷,沒有善人(參與)。愛民深切者,會急於求賢;樂得賢才者,供養會很豐厚。國家即將稱霸四方者,有識之士都會前來歸附;國家即將滅亡者,賢能之人將會先行隱退規避。土地貧瘠的地方,長不出高大的植物;水淺的地方,不會有大魚遨遊戲;光禿的樹木,不會有大型禽類棲息;稀疏的樹林,不會有大的獸類居住。

山峭者崩,澤滿者溢。棄玉取石者盲,羊(素質;本質;稟性)虎皮者辱。

山勢過於陡峭者,容易崩塌;水澤過於盈滿者,容易漫溢。丟棄美玉卻撿取石頭者,和瞎子一樣;綿羊的稟性卻披上虎皮者,會被羞辱。

衣不舉領者倒,走不視地者(「顛」假借為「蹎」。仆倒,倒下)。柱弱者屋壞,輔弱者國傾。足寒傷心,民怨傷國。山將崩者下先隳,國將衰者民先(疲睏,疲乏困頓)。根枯枝朽,民困國殘。與覆車同軌者傾,與亡國同事者滅。見已(過錯,錯誤)者慎將失,惡其跡者須避之。畏危者安,畏亡者存。

穿衣服不提衣領者,會導致倒置;走路不看地者,會導致顛簸。樑柱細弱者,房屋會垮塌;輔臣庸弱者,國家會傾覆。腿腳受寒,會傷及心肺;人民怨聲載道,會傷及國家。山將要崩塌的時候,下面的土質先毀壞;國家將要衰落的時候,人民會先陷入疲敝。樹根枯萎,枝枝會朽壞;人民困苦,國家會殘敗。與已經傾覆的車走相同軌道的車,會傾覆;與已經滅亡的國家做相同事情的國家,會滅亡。見到已經發生失誤者,要謹慎防止重蹈覆轍;厭惡他人某種行為者,要避免採取類似的做法。害怕危險者,會獲得安全;害怕滅亡者,會獲得生存。

夫人之所行,有道則吉,無道則凶。吉者百福所歸,凶者百禍所攻;非其神聖,自然所鍾。務善策者無惡事,無遠慮者有近憂。

這人的所作所為,有道就會吉祥,無道就會不祥。吉祥者,各種福報都歸集於他一身;不祥者,各種禍患都會向他攻襲。這並非什麼神秘的事情,而是自然的規律。致力於謀劃良策者,沒有壞事侵擾;沒有長遠考慮者,會有近在眼前的憂患。

同志相(同「德」,恩惠,感恩),同仁相憂;同惡相黨,同愛相求;同美相妒,同智相謀;同貴相害,同利相忌;同聲相應,同氣相感;同類相依,同(善;美)相親;同(nàn,災難;禍害,人為而產生的禍害)相濟,同道相(成,就也。——《說文》);同藝相窺,同巧相勝。此乃(規律;法則)之所(演算產生結果),不可與理違。

志趣相同就會相互恩惠,同懷仁德就會相互牽掛;憎惡相同就會相互結黨,愛好相同就會相互訪求;美貌相當就會相互嫉妒,智謀相近就會相互謀劃;權勢相當就會相互傾軋,利益相同就會相互猜忌;主張相同就會相互呼應,氣質相同就會相互感應;品類相同就會相互依靠,同懷正義就會相互親近;同處災難中就會相互救助,志同道合就會相互成就;職業相同就會互相窺探,技能相同就會相互較量。這些都是按照規律自然形成的,不可與這些道理相違背。

釋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順。逆者難從,順者易行;難從則亂,易行則理。如此理身、理家、理國,可也!

放任自己而去教育他人者,他人會逆反;端正自己再去教化他人的,他人會順服。逆反者難以順從,順從者容易推行(教化)。難以順從,則會產生動亂;容易推行(教化),則會得到治理。這樣進行修身、齊家、治國,可行啊!

黃石公-遵義章

以明(指示;讓人看;把事物擺出來或指出來讓人知道)下者(昏昧,愚昧;不明白),有過不知者(欺騙,隱瞞)。迷而不返者惑,以言取怨者禍。令與心(違背,不合)者廢,後令(繆戾;違背)前者毀。怒而無威者犯,好眾辱人者殃。戮辱所任者危,慢其(宜,適宜的,為其所需的)敬者(不祥)。貌合心離者孤,親讒遠忠者亡。近色遠賢者昏,女(yè,掌管引進謁見者的近侍)公行者亂。私人以官者浮,凌下取勝者侵,名不勝實者耗。

以聰明示下者,是愚昧的;有過錯而不自知者,會被蒙蔽。陷入迷途而不知返者,會陷入困惑;因言語不當招致怨恨者,會招來禍患。命令與內心相違背者,命令會荒廢;後面發布的政令與前面相衝突者,會造成破壞。發怒卻無人畏懼者,會遭受冒犯;喜歡當眾侮辱他人者,會遭殃。殺戮並侮辱自己所任命要職者,會陷入危境;怠慢應當敬重的長輩和領導者,會有不祥。與人貌合神離者,會被孤立;親近讒佞並且遠離忠良者,會滅亡。親近美色並且疏遠賢明者,會陷入昏聵;讓女近侍參與公務政事者,會引發動亂。私相授受他人官職者,會使政事虛浮;欺凌屬下以贏取勝利感者,會受到侵犯;名不副實者,會耗盡心力(也不能辦好事情)。

略己而責人者不治,自厚而薄人者棄廢(拋棄不用)。以過(捨去,扔掉)功者損,群下(疏遠)(分開)者淪。既用不(任用,委派人員擔任職務)者疏,行賞吝色者沮,多許少與者怨,既迎而拒者(背離,違背,不和諧)。薄施厚望者不報,貴而忘賤者不久,念舊惡而棄新功者凶。用人不(正直,正派)(危也)(同「彊」,即強)用人者不(順從,馴服),為人(擇,柬選也。柬,挑選,從事物中分別出好壞)官者亂。失其所強者弱,決策於不仁者(艱難;困難),陰計外泄者敗,厚斂薄施者凋。

忽略自已的過錯卻一味指責他人者,不能治理好事務;對自己厚待卻對他人刻薄者,會遭到人們的拋棄。因為有過失就捨棄他人功勞者,會減損人心;招致眾多屬下疏遠和離異者,會走向淪亡。已經使用人才卻不委任相應職務者,會導致關係疏遠;論功行賞時慳吝且表露在臉上者,會令人感到沮喪;許諾多實際卻兌現少者,會招致怨恨;已經表示歡迎但之後又將人拒之門外者,會導致對方背離。予人小恩小惠卻希望獲得豐厚回報者,不會得到回報;富貴之後就忘了貧賤之時境遇者,不會長久。對別人的舊惡念念不忘而對其新建立的功勛視而不見者,會有不祥;所使用的人不正派者,會有危險;勉強使用他人者,他人不會順從;為他人柬選官職(按人的私慾來安排官職)者,會導致國家混亂。失去自己優勢者,會導致自身衰弱;把國事交由不仁義的人決策者,會導致陷入險境;隱秘的計謀被向外泄露者,會導致計謀失敗;橫徵暴斂並且薄恩寡施者,會導致民生凋敝。

戰士貧、游士富者衰,(貨,財也)賂公行者(愚昧;糊塗)。聞善忽略、記過不忘者暴,所任不可信、所信不可任者(昏暗不明)。牧人以德者集,(糾正)人以(懲罰)者散。小功不賞,則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則大怨必生。賞不服人、罰不甘心者叛;賞及無功、罰及無罪者(殘忍、暴虐)。聽讒而美,聞諫而仇者亡。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傷也)

讓出生入死的戰士陷入貧困,讓逞口舌之利之徒奢享富貴者,會導致國勢衰落;用財物賄賂公務人員者,是愚昧的。忽略他人曾經的善行、對其過錯耿耿於懷者,是殘暴的;所任用的人不可以信任、信任的人又不可以勝任者,是昏暗不明的。管理他人依靠品德者,人心會聚集;糾正他人依靠懲罰者,人心會離散。小功勞不加以獎賞,則不會產生大功勞;對小怨恨不加以寬恕,則必定會產生大怨恨。行賞不能使人心服、處罰不能使人甘心者,會引發叛亂;賞及無功之人、罰及無罪之人者,是殘忍暴虐的。聽到讒言就心生歡喜、聽到諫言就心生仇怨者,會走向滅亡。能滿足於其所擁有者,會是安全的;貪求別人所擁有者,會受到殘害。

黃石公-本德宗道章

夫志心篤行之術:長莫長於博謀,安莫安於忍辱,先莫先於修德,樂莫樂於好善,神莫神於至誠,明莫明於(親身經驗)物,吉莫吉於知足。

這讓志向和思想淳厚純正的方法:最長久的方法莫過於廣為謀劃,最安全的方式莫過於忍辱負重,最首要的任務莫過於修養品德,最快樂的行為莫過於樂善好施,最靈驗的態度莫過於誠心誠意,最聰明的做法莫過於體驗萬物,最吉祥的觀念莫過於知足常樂。

(痛苦;困苦)莫苦於多願,(可悲)莫悲於精散,(缺點,毛病,瑕疵)莫病於無常,(過失)莫短於苟得,(昏暗;陰暗)莫幽於貪鄙,孤莫孤於自恃,危莫危於任疑,敗莫敗於多私。

最痛苦的狀態莫過於願望太多,最悲哀的情形莫過於精力分散,最嚴重的弊病莫過於反覆無常,最短視的行為莫過於不義而得,最昏暗的方式莫過於貪婪卑鄙,最孤獨的做法莫過於剛愎自用,最危險的舉措莫過於任用嫌疑,最失敗的觀念莫過於私慾過多。

黃石公-求人之志章

絕嗜禁慾,所以除(負擔)。抑(不對;錯誤)損惡,所以(ráng,祈禱消除災殃、去邪除惡之祭)(過,罪愆也。無意的犯法或作惡行為)(減、損)(jué,去除)色,所以無污。

杜絕不良嗜好並且禁止非分慾望,所以能去掉負擔。抑制非法的行為並且減少邪惡的念頭,所以能消除罪惡。不沉溺美酒並且不貪戀美色,所以能保持身心無污。

(疑也)(不信,猜度),所以不誤(誤,謬也)。博學切問(懇切求教),所以廣知。高行(少)言,所以修身。

避開嫌疑之地並且遠離嫌疑之人,所以能不被誤解。廣泛學習並且懇切求教,所以能擴大認知。行為高尚並且言語謹慎,所以能修養品德。

恭儉謙約,所以自守。深計遠慮,所以不窮。親仁友直,所以(幫助、輔佐)(隕墜,覆亡)

恭敬勤儉並且謙遜自律,所以能自堅操守。深謀並且遠慮,所以能不至於途窮。親近仁義之士並且結交正直君子,所以能扶助覆亡。

(恕,仁也。恕道,體諒)篤行(行為淳厚,純正踏實),所以(接,交也)人。任材使能,所以(成就)(事;事情)(憎恨)惡斥讒,所以止亂。

待親近寬仁並且行為淳厚,所以能結交眾多朋友。任用人材並且使用賢能,所以能成就事情。憎恨邪惡並且排斥讒佞,所以能防止動亂。

推古驗今,所以不惑。先(揣測、審度)(圖謀,謀劃),所以應(同「猝」,突然)。設變致(權宜、變通),所以解(關鍵)

推衍歷史而後檢驗當今,所以能不陷入困惑。先揣測情況而後做好謀劃,所以能應對突發。設想各種可能的變化而後施以權變,所以能解決關鍵矛盾。

括囊(結紮袋口。亦喻緘口不言)(機會,時機),所以無咎。橛橛梗梗,所以立功。孜孜(勤勉;不懈怠)淑淑(美好),所以保終。

保持緘默並且順應時機,所以能沒有災禍。堅定不移並且不屈不撓,所以能建立功勛。勤勉不懈並且品性美好,所以能保全至終。

黃石公-正道章

德足以(安,安撫)遠,信足以(統一)異,義足以得眾,才足以鑒古,(聰慧,悟性很高)足以(察知,明白)下。此人(作為賓語前置的標誌。相當於「是」)俊也!

品德足以安撫邊遠,誠信足以統一異議,正義足以得到眾人擁戴,才識足以借鑒歷史,聰明足以體察下情。這樣的人是人中才俊!

行足以為儀錶,智足以決嫌疑,信可以使守約,廉可以使分財。此人之豪也!

行為足以成為表率,智謀足以決斷嫌疑,誠信可以信守約定,廉潔可以分配財物。這樣的人是人中之豪!

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違背),見嫌而不苟免,見利而不苟得(以不正當的手段而取得)。此人之傑也!

恪盡職守而不廢弛,堅守道義而不違背,遇猜疑不苟且免於損害,遇利益不會不義而得。這樣的人是人中之傑!

黃石公-原始章

夫道、(指遵道而行而有所得)、仁、義、禮,五者一體也。

這道、德、仁、義、禮,五位一體。

道者,人之所(遵循),使萬物(宇宙間的一切事物)不知其所(遵從;遵照)。德者,人之所得,使萬物各得其所欲。仁者,人之所親,有慈惠(猶仁愛)惻隱(見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即同情)之心,以遂其生成。義者,人之所宜,賞善罰惡,以立功立事。禮者,人之所(執行;實行),夙興夜寐,以成人倫之序。

道,即人們所遵循的,使萬物不知不覺地遵從。德,即人們所得到的,使萬物各自得到其所想要的。仁,即人們所親近的,要具有仁愛、同情之心,以使萬物能順利繁衍和成長。義,即人們所適宜的,獎賞善行並且懲罰惡行,以此建功立業。禮,即人們所踐行的,按照各自的社會角色勤奮勞作,以形成人倫社會秩序。

夫欲為人之本,不可無一焉。

這想要做到為人的根本,道、德、仁、義、禮缺一不可啊!

賢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數,(審,謂詳觀其道也)乎治亂之勢,達乎去就之(順序、層次)。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如其不遇,沒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於後代。

賢明的人和有德行的君子,明白世間萬物興盛和衰敗的道理,通曉事業成功和失敗的淵藪(根源),了解社會治理和動亂的趨勢,洞達世間出世和入世的條理。所以(當時機不對時)能夠隱居起來並堅守正道,以等待有利的時機。若時機到來並乘勢而為,則能夠位極人臣;得到機會並積極行動,則能建立蓋世之功。如果其沒碰到好的時機,也不過隱沒自身而已。所以這樣的人道德足夠崇高,而聲名也能夠流芳後世。

孫子兵法-用間篇

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孫子說:凡是興兵十萬,出征千里,百姓的耗費,公家的開支,每天要花費千金;全國內外動亂不安,(運輸軍需物資的隊伍)疲憊於道路上,不能從事耕作的,有七十萬家。雙方相持數年,是為了爭一朝之勝,如果吝惜爵祿和金錢(而不肯收買和使用間諜),以至因為不能了解敵情(而導致失敗),那就不仁到了極點!這種人不配做軍隊的統帥!不配做君主的輔佐!也不可能是勝利的君主!所以英明的國君、賢良的將帥,其所以能動輒能戰勝敵人,成功地超出眾人者,就在於事先了解了敵情!要事先了解敵情,不可以用祈求鬼神的方式去獲取,不可用相似的事情類比推測(吉凶),不可用夜視星辰運行的度數去驗證,必須取自於人,取自於那些了解敵人情況的人!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生間者,反報也。

使用間諜的方式有五種: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五種間諜同時都使用起來,使敵人無從了解我用間的規律,這才是使用間諜最神妙莫測的方法,是國君戰勝敵人的法寶。所謂「因間」,就是透過敵人同鄉的人而用來獲取情報;所謂「內間」,就是透過為官之人而用來獲取情報;所謂「反間」,就是透過敵方間諜而用來獲取情報;所謂「死間」,就是故意在外面散布假情報,使我方間諜知道,然後傳給敵方間諜(敵軍受騙,我間不免被處死);所謂「生間」,就是能夠親自帶回敵方情報的我方間諜。

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

所以在軍隊人事中,沒有比將帥對間諜更親信的,獎賞沒有比間諜更優厚的,事情沒有比間諜更隱秘的。不是高明智慧之人不能利用間諜,不是仁慈慷慨之人不能指使間諜,不是謀慮精細、用心微妙之人不能辨別間諜提供情報的真偽。微妙呀!微妙呀!無所不可以用間諜啊!使用間諜的工作尚未開展,卻已經事先傳泄在外,那麼間諜和聽到秘密的人都要處死。

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

凡是要攻打敵方軍隊、要攻佔敵方城池、要暗殺敵方官員,一定要了解其守城的將領、左右的親信、負責傳達通報的官員、守門的官吏和門客幕僚的姓名,使我方間諜必須偵察清楚。

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親,親近)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

必須搜查出前來偵察我軍的敵方間諜,親近且重金收買,誘導且妥善安置,所以 「反間」就可以為我所用了。由於使用了「反間」而了解敵方情況,所以「鄉間」、「內間」就可以為我所用了;由於使用了「反間」,所以「死間」散布傳假情,可使他把假情報告知敵人;由於使用了「反間」,所以能使「生間」按預定時間回報敵情。五種間諜的使用方法,君主都必須了解並掌握。了解情況的關鍵在於使用好「反間」,所以對「反間」不可不厚待的。

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從前商朝的興起,在於伊摯曾經在夏朝;周朝的興起,在於呂牙曾經在商朝。所以只有明智的國君、賢能的將帥,能用智慧高超的人充當間諜的,必定能建立大功。這是用兵最重要的策略,整個軍隊都要依靠間諜提供的情報來決定軍事行動啊!

孫子兵法-火攻篇

孫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禾穀之聚曰積);三曰火(行軍時運輸部隊攜帶的物資);四曰火(軍械庫,收藏兵器和兵車的處所);五曰火(同「隧」,通路、要道)。行火必有因,煙火必素具。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軫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

孫子說:火攻的形式有五種,一是火燒敵軍的人馬;二是火燒敵軍的糧草;三是火燒敵軍的輜重;四是火燒敵軍的倉庫;五是火燒敵軍的要道。實施火攻必須有一定的條件,火攻器材必須平時就有所準備。放火要看準天時,起火要看準日子。天時,指氣候乾燥的時節;日子,指月亮行經「箕」、「壁」、「翼」、「軫」四個星宿位置的時候。凡月亮經過這四個星宿的時候,便是有風的日子。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變而應之。火發於內,則早應之於外。火發而兵靜者,待而勿攻,極其火力,可從而從之,不可從而止。火可發於外,無待於內,以時發之。火發上風,無攻下風。晝風久,夜風止。凡軍必知有五火之變,以數守之。

凡是火攻,必須根據五種火攻方式的變化而靈活地派兵策應它。從敵營內部放火,就要及時派兵從外部策應。火已經燒起來但敵營仍然保持安靜的,則應冷靜等待一下,不可馬上發起進攻,應加猛火勢,如果可以進攻就進攻,不可進攻就停止。火可以從外面放,就不必等待內應,只要適時放火就行。從上風放火時,不可從下風進攻。白天風刮久了,夜晚風就容易停止。凡軍隊作戰必須懂得靈活地運用這五種火攻的方法,並等待放火的條件具備時實施火攻。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強。水可以(絕,斷也;切斷,斷絕),不可以(削除、使失去)

所以用火佐助進攻的,攻擊效果明顯;用水佐助進攻的,攻勢得以增強。水可以阻斷敵軍,但不可以消除敵人。

夫戰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耗損)(滯留;拖延;擱置)」。故曰:明主慮之,良將修之。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這打了勝仗,奪取了土地城邑,卻不能達到戰略目的一方將面臨兇險,稱之為「耗費耽擱(費留)」。所以說,明智的君主應當慎重地考慮這個問題,賢良的將帥要認真地研究這個問題。不是有利不行動,沒有取勝把握不用兵,不到危迫境況不開戰。君主不可因一時之怒而發起戰爭,將帥不可因一時之憤而出陣求戰。符合國家利益時才行動,不符合國家利益時就停止。憤怒可以重新恢復為歡喜,氣憤可以重新恢復為高興;國亡後不可以復存,人死後不可以復生。所以明智的國君(對此)要慎重,賢良的將帥(對此)要警惕,這是安定國家和保全軍隊的關鍵!

孫子兵法-九地篇

孫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斷絕)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之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圮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

孫子說:用兵的方法,(戰地在戰略上因位置和條件不同,對作戰將發生不同的影響)可以分為「散地」、「輕地」、「爭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圍地」、「死地」。戰爭發生在諸侯國自己國境內的某一地區,稱為「散地」。進入其他國家國境不深的地區,稱為「輕地」。我軍得到有利、敵軍得到也有利的地區,稱為「爭地」。我軍可以往、敵軍也可以來的地區,交通方便,四通八達,稱為「交地」。處在幾國交界之處,同數個諸侯國毗鄰,先到達就可以結交周圍諸侯而取得多方援助的地區,稱為「衢地」。深入敵境,背後有眾多敵人城池的地區,稱為「重地」。山嶺、森林、險要、阻塞、水網、湖沼等難以通行的地區,稱為「圮地」。進軍的道路狹隘,退歸的道路迂遠,敵軍能夠以劣勢兵力擊敗我方軍隊的地區,稱為「圍地」。拚命作戰還有可能能生存,不拚命作戰就會滅亡的地區,稱為「死地」。因此,「散地」不宜交戰;「輕地」不宜停留;遇「爭地」應先奪占要點,不要等待敵人佔領後再去進攻;逢「交地」,應部署相連,勿失聯絡;到「衢地」應加強外交活動,結交諸侯;深入「重地」,就要掠取敵國物資糧秣;遇到「圮地」就要迅速通過;陷入「圍地」,就要巧設計謀,千方百計突圍;到了「死地」,就要殊死奮戰,死裡求生。

所謂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眾整而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重視而加以保護),則聽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所以說古時善於用兵的人,能使敵人的部隊前後不能相互策應,主力和小部隊不能相互相互協同配合,官兵之間不能相互救應,上下之間不能相互協調收容,士卒離散而不能集中,隊伍交戰陣形混亂而不不能齊整。能造成有利於我方的局面就行動,不能造成有利於我方的局面就停止。有人問:「敵軍人數眾多,陣勢嚴整地向我方開來,該用什麼辦法來對付呢?」回答是:「先奪取敵人愛惜不肯放棄的物資或地盤,就能使它陷入被動而不得不聽從我方的擺布了。」用兵的情理貴在神速,乘敵人措手不及的時機,走敵人意料不到的道路,攻擊敵人沒有戒備的地方。

凡為客之道:深入則專,主人不克;掠於饒野,三軍足食;謹養而勿勞,並氣積力;運兵計謀,為不可測。投之無所往,死且不(失敗、敗逃)。死,焉不得士人儘力?!兵士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禁(吉凶的預兆)去疑,至死無所(他、彼)。吾士無餘財,非惡貨也;無餘命,非惡壽也。令發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卧者涕交頤。投之無所往者,諸、劌之勇也。

凡進入敵國作戰的規律:深人敵境則軍心就會穩固,敵人就不能戰勝我軍。在豐饒的田野上要掠取糧草,全軍就會有足夠的給養;謹慎休養戰士的體力,不使士兵過於疲勞,要想辦法鼓舞士氣、養精蓄銳,部署兵力、巧設計謀,使敵人無法判斷我軍的企圖。把部隊投放到無路可走的絕境,士兵就只能拚死作戰,雖死也不會敗北(打不過轉背而逃)。面對死亡,如何不使得全軍上下儘力拚死一戰?!士兵深陷危險的境地就不會恐懼,無路可走時軍心就會穩固,深入敵國行動就不會散漫,處於這種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就會堅決戰鬥。所以處在這種狀況下的軍隊,不待整治就都懂得加強戒備,不待要求就都會願意出力,不待約束就都能彼此親密團結,不待三令五申就都會遵守紀律。禁止預測吉凶並消除部屬的疑慮,這樣大家至死也沒有他心。我軍士兵沒有多餘的財物,並不是他們厭惡財物;我軍沒有人貪生怕死,並不是他們厭惡長命。當作戰命令下達的時候,士兵們坐著的淚濕衣襟,躺著的淚流滿面。把他們投到除了向前拚命再無別路可走的地方,就會像專諸和曹劌一樣勇敢了。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官長;主事者)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所以善於用兵的人,能使部隊像「率然」一樣。「率然」是恆山上的一種蛇。打它的頭,尾就來救應;打它的尾,頭就來救應;打它的腰,頭尾都會來救應。有人問:「可以使軍隊像『率然』那樣嗎?」回答是「可以」。這吳國人與越國人是互相仇視的,但當同船過河遇到大風的時候,也會相互救援,就像一個人的左右手。所以,縛住馬匹、深埋車輪,企圖阻止士卒逃亡,這種方法是靠不住的。要使部隊齊心協力奮勇作戰,就像一個人一樣,在於主事者軍政修明、領導得法。要使強者弱者都能發揮作用,就要靈活地運用地形。所以善於用兵的人,能使全軍將士攜手如一人,這是因為嚴峻的形勢迫使他們不得不這樣啊!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焚舟破釜,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將軍的處事:沉著冷靜且思維縝密,管理部隊嚴整而有條理。要能蒙蔽士兵的耳目,使他們對於軍事行動毫無所知;戰法經常變化,計謀不斷更新,使人們無法識破;駐地常換地方,行軍多繞迂路,使人們揣測不出真正意圖。主帥給部屬下達任務,要像登高後抽去梯子一樣(使他們能進而不能退);率領軍隊深入諸侯國境,就像撥弩機而射出箭矢一般(使他們可往而不可返)。燒掉渡船,砸碎飯鍋,指揮士兵要像驅趕羊群一樣,驅過來,趕過去(讓大家只知道跟著走),使他們不知道要到哪裡去。集中全部兵力,把他們投放於危亡的境地(使他們不能不拚命作戰),這就是將軍要做的事情。各種不同地形的機變處置,攻守進退的利害關係,官兵上下的心理變化,這些都是將帥不能不認真考察和研究的。

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四達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圍地」也;無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志;「輕地」,吾將使之屬;「爭地」,吾將(cù,古同「促」,催促;急速)(即後路,軍隊背後的運輸線或退路);「交地」,吾將謹其守;「衢地」,吾將固其結;「重地」,吾將繼其食;「圮地」,吾將進其途;「圍地」,吾將塞其闕;「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圍則御,不得已則斗,(超出)則從。

凡進入敵國作戰的規律:深入敵國境內則軍心就會穩固,淺入敵國境內軍心就容易渙散。離開本國進入敵境作戰的,就是進入了「絕地」;四通八達的地方稱為「衢地」,深入敵境縱深的地方稱為「重地」,進入敵境較淺的地方稱為「輕地」,背後有堅固的城池而前面有狹窄的隘口的地方稱為「圍地」,無處可走的地方稱為「死地」。因此,在「散地」,我就要統一全軍的意志;在「輕地」,我就要使營陣緊密相連;遇「爭地」,我就要急速地攻擊敵人的後路(運輸線和退路);逢「交地」,我就要謹慎防守;到了「衢地」,我就要鞏固與鄰國的聯盟;入「重地」,我就要保證糧食供應;經「圮地」,我就要迅速通過;陷入「圍地」,我就要注意堵塞缺口,使士兵看到無路可走,只有拚命;到了「死地」,我就要顯示拚死戰鬥的決心。所以士兵的情況是:被包圍時就會抵抗,迫不得已時就會戰鬥,情況過於危險時就會聽從。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同「伸」,舒展開)己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故為兵之事,在於順(同「佯」,假裝)敵之意,並敵一向,千里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

因此不了解諸侯圖謀的,不能預先結交;不熟悉山嶺、森林、險要、阻塞、水網、湖沼等地形的,就不能行軍;不重用嚮導,就不能得到地利。這幾方面,有一方面不了解,就不能成為稱霸稱王的強大軍隊。凡是稱霸稱王的強大軍隊,進攻大國就能使敵方的軍隊和民眾來不及動員集中;兵威加在敵人頭上,就能使它的聯盟國家不敢與它聯合。因此,不必爭著同哪一國結交,也不必在哪一國培植自己的勢力,只要伸展自己的戰略意圖,把威力加在敵人的頭上,就可以拔取敵人的城池,毀滅敵人的國家。施行超越法定和慣例的獎賞,頒布打破常規的號令,驅使三軍就如同指使一個人一樣。下達作戰任務時告知情況,但不告知真實的作戰意圖;下達作戰任務時告知有利的條件,但不告知不利的條件。把部隊投放到危險的「亡地」上,反而能轉危為存;使士卒陷於「死地」,反而能轉死為生。軍隊陷於危險的境地,然後才能轉敗為勝。所以指揮作戰的事,在於假裝順從敵人的意圖,卻集中兵力於主攻方向,長驅千里奔襲,斬殺其將領,這就是所謂巧妙能成大事啊!

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嚴肅)於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依循,順著)(通「默」,私下; 暗中)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因此決定戰爭行動的時候,就要封鎖關卡,廢除通行憑證,禁止敵國使者來往;在廟堂秘密地、認真地謀劃這件大事。敵人一旦出現疏漏空隙,就要迅速乘機而入。首先奪取敵人的戰略要地,不要輕易地同敵人約期會戰。既要依循廟堂定下的戰爭方向,又要隨著敵情的變化作出權變,以靈活地決定軍事行動。因此戰爭開始時要像處女那樣沉靜,誘使敵人戒備鬆懈,暴露弱點;戰爭展開之後要像脫逃的野兔一樣迅速突然行動,使敵人來不及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