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大化(謂化育萬物)
者,乃與無形俱生。反以觀往,覆(同「復」,重、再)
以驗來;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動靜虛實之理(事物的規律、意旨)
,不合於今,反古而求之。事有反而得覆者,聖人之意也,不可不察。
古時候化育萬物之人,是與無形的「道」共生的。他們回顧過去,再來驗證將來;考察歷史,再來把握現在;了解對方,再來返照自己。對於動靜、虛實的原理,如果不符合於當今的情況,就要反過來在前人的歷史經驗中探求。任何事物又需要反覆探求,才能得到答案,這是聖智之人的思維方式,不可不仔細考察。
人言者,動也;己默者,靜也。因(經由;透過)
其言,聽其辭;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應必出。言有象(摹擬、效法)
,事有比(譬喻)
。其有象比,以觀其次(中,間)
。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辭也。以無形求有聲,其釣語合事,得人實也。其猶張置網而取獸也,多張其會而司(通「伺」,偵察,觀察)
之。道合其事,彼自出之,此釣人之網也,常持其網驅之。
別人侃侃而談,是動;自己沉默傾聽,是靜。透過對方的話,聽他話中透露的真實想法;話中有前後矛盾或不合情理的地方,通過反駁和追問來探求其情,從其反應中必定能探求出。說話可以模仿,事物可以類比;透過象和比的手法,來觀察其後要說的話。「象」就是模仿事物,「比」就是用同類的言辭來做類比。採用象、比手法皆不直說,可以在無形之中獲得對方回應。用象、比之詞引誘對方說話,如果和現實相符,可以獲知對方的實情。其像張開網捕野獸一樣,在野獸出沒的地方多設一些網,伺機等侯著野獸落網。針對對方使用的方法只要合事理,對方自然會暴說出真情,這就是「釣」人實情的網,應經常持這樣的「釣」人之網去驅使別人。
其不言無比,乃為之變。以象動之,以報(通「赴」,往,去)
其心。見(古同「現」,出現,顯露)
其情,隨而牧之。己反往,彼覆(重、再)
來,言有象比,因而定基(根據,依據)
。重(zhòng,謹慎)
之,襲(乘其不備,偷偷地進攻)
之,反之,覆(審察;查核)
之,萬事不失其辭。聖人所誘愚智,事皆不疑。故善反聽者,乃變鬼神以得其情。其變當也,而牧之審(詳細,周密)
也。牧之不審,得情不明;得情不明,定基不審。
(如果)其沉默不言或言辭中沒有使用類比,就要為之改變談話方式。用「模仿」的手法來打動對方,是言辭暗合對方內心的想法,等對方顯露出真情,進而主導對方。己往彼來,言辭之中有「模仿」和「類比」(以探察對方的底細),因而奠定談話的基礎。首先自己的言談舉止要十分謹慎,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意圖;其次通過突然發問的方式,不給對手任何巧言令色、掩蓋事實的機會;然後在談話過程中不時地反駁對方話語中的有前後矛盾或不合情理的地方,以探求真情;最後要不時地採取順從談話對手的方式,以查核出導致他話語中出現自相矛盾的內容的原因;像這樣進行探究,任何事情都可以從對方言辭中察知。聖智之人用這種方法誘導愚者或智者,所獲皆為實情,任何事情都不會有疑惑。所以善於用「反聽」的方法探察對方的人,通常能夠用鬼神莫測的多變手段來探得對方的情況。隨機應變的方法得當,就主導的詳細。主導的不詳細,得到的情況就不明了;得到的情況不明了,奠定的基礎就不詳細。
變象比,必有反辭,以還聽之。欲聞其聲反默,欲張(通「脹」,脹滿)
反斂,欲高反下,欲取反與。欲開情者,象而比之,以牧其辭。同聲相呼,實理同歸。
變化著使用「象」「比」,對方一定會有「反應」的言辭,這時自己再回過頭來傾聽。想要聽對方講話,自己要先用沉默來逗引他;想讓對方膨脹,自己要先收斂;想讓抬高對方,自己要先謙下;想從對方那收穫利益,自己就要先付出。要想讓對方「敞開心扉」而露出實情,就要善於通過「象」和「比」綜合使用的辦法,來主導對方的言辭。聲音相同,彼此就會產生共鳴;雙方看法一致,就會心理契合,彼此就會走到一起。
或因(引入動作行為的依據;根據;憑藉)
此,或因彼,或以事上(君主;皇帝)
,或以牧下(臣下;百姓;群眾)
。此聽真偽,知同異,得其情詐也。動作、言默與此出入,喜怒由此以見其式,皆以先定為之法則。以反求覆,觀其所託。故用此者,己欲平靜以聽其辭,察其事,論萬物,別雄雌(比喻勝敗、高下、強弱)
。雖非其事,見微知類。若探人而居其內,量其能,射(猜度)
其意也;符應不失,如螣蛇之所指,若羿之引矢。
(反聽之法)或者根據這個辦法,或者根據那個辦法,或者用來侍奉君主,或者用來主導臣下和百姓。這就需要聽出話中的真偽,了解彼此的異同,從而探得情況和詭詐之處。對方的表情動作、言談沉默與此間的出入(不符之處)、對方的喜怒都可以用這種方法窺其端倪,都通過預先奠定(做好準備)作為法則。用「反」的方式來探求和查核,觀察對方的寄託(安身)。因此使用這種方法的時候,自己需要平心靜氣地去聽取對方的言辭,考察其中的事情,論說萬物,辨別事物的勝敗、高下、強弱。雖然不是同一事物,但是可以從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中來推知有關聯的同類事。像深入到人的內心探測人一樣,藉此估量出其能力,猜度出其意圖;而這種猜度就像「符應」那樣不會失誤,像螣蛇所指禍福不差,像后羿發箭發箭必定命中那樣百驗不失。
故知之始己,自知而後知人也。其相知也,若比目之魚;其見(古同「現」,出現,顯露)
形(使之現形,顯露,顯示)
也,若光之與影也;其察言也不失,若磁石之取針,如舌之取燔骨(炙肉中的骨頭)
。其與人也微,其見情也疾。如陰與陽,如圓與方。未見形,圓以道之;既見形,方以事(侍奉,供奉)
之。進退左右,以是司(掌管)
之。己不先定,牧人不正,事用不巧,是謂忘情(情,謂情實。實情,情況)
、失道。己審先定以牧人,策而無形容,莫見其門,是謂天神。
所以了解他人要從了解自己開始,只有了解自己之後才能了解他人。(做到自知後再)了解別人,就像比目魚相併而行那樣一絲不差;(做到自知後再)使之現形,就像陽光之下顯露影子一般,(做到自知後再)考察對方的話也能立刻捕捉到對方的真實意圖,就像用磁石取針,如同用舌頭來獲取烤肉中的骨頭一樣萬無一失。自己暴露給對方的微乎其微,而探察對方所顯露的情況卻又快又准。無論用於陰或陽的情況,圓或方的事物,都可以得心應手。在對方形跡未顯前,就用圓通的方式來引導對方說出實情;在對方形跡已顯後,不妨用方正(已定的原則)的方式來對待對方。作為君主而言,無論提升還是罷黜屬下,都可以用這種方式去掌握對方。假如事先沒有原則,不能確定方法,就無法駕馭對方。做事不先準備,就是忽略了得情的規律。先確定原則和方法,再去管理對方,所實施策略不露形跡,讓對方摸不透、抓不著我們的門路,這樣的統治者或管理者可稱為天神(那般達到難測難知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