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權(形勢)
,而揣(估量,忖度)
諸侯之情。量權不審(審,謂詳觀其道也。詳細,周密)
,不知強弱輕重之稱;揣情不審,不知隱匿變化之動靜。
古時候,那些善於處理天下糾紛進而操縱天下局勢的人,必定能準確地把握天下政治形勢的變化,善於揣測諸侯國國王的內心所想。如果不能周密切實地審時度勢,權衡利害,就不知道哪個諸侯國強大、哪個諸侯國弱小,就不能真正了解諸侯國在各國外交中地位的輕重;如果不能準確地把握諸侯國國君的心意,就不能掌握他真正的想法以及其對瞬息萬變的世情的真實內心看法。
何謂量權?曰(為;是)
:度(推測;估計)
於大小,謀於眾寡,稱貨財有無之數?料人民多少?饒(富裕,豐足)
乏(窮困)
有餘不足幾何?辨地形之險易,孰利?孰害?謀慮孰長?孰短?揆君臣之親疏,孰賢?孰不肖?與賓客之智慧,孰少?孰多?觀天時之禍福,孰吉?孰凶?諸候之交,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去就變化,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側(翻來複去,轉動身體)
孰(古同「熟」,縝密,仔細,周詳)
辯(通「辨」,分別,辨別,辨明)
,能知此者,是謂量權。
怎樣才叫量權,就是要計算一個國家地域的大小,考慮謀士的多少,衡量國家經濟實力強弱,估算人口有多少,他們的貧富情況如何;考察一國的山川地貌的險要與平易,利於固守還是利於敵方進攻;考察一個國家的國君誰擅長謀劃長遠,誰只看重眼前;推斷君臣間的親疏關係,知道哪些人 賢德,哪些人不賢能;判斷對方賓客中哪些足智多謀,哪些是平庸之才;觀察國家命運的發展趨勢,哪國有吉福,哪國有凶禍;考察諸侯間的結盟關係,誰是可以效力的,誰是不能效力的;考察民心向背和變化狀況,哪國民心安定,哪國民心不穩,誰被人民熱愛,誰被人民憎恨。對上述事態發展變化進行準確辨明,才能叫作量權。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時,往而極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隱其情;必以其甚懼之時,往而極其惡也,其有惡也,不能隱其情。情慾必出其變。感動而不知其變者,乃且(暫且;姑且 )
錯(通「措」,捨棄)
其人,勿與語,而更問其所親,知其所安。夫情變於內者,形見於外。故常必以其見者而知其隱者,此所以謂「測深揣情」。
運用「揣情」的人,必須在對方最高興的時候迎合他,儘力去滿足他最大的慾望,他吐露慾望的時候,我們就能探測到他的真情;又必須在對方最恐懼的時候,去討論他厭惡之事,因為他被恐懼所刺激,就不能隱瞞住實情。真情實意必定是在他的情感發生極端變化的時候不自覺地表現出來的。 如果是那些已經觸動了感情,卻不顯露在外部神態中的人, 就要改變遊說對象,不要再對他說什麼了,而應向他所親近的人去遊說,了解他安身立命而能不露神色的依據。一般說來,內心情感發生劇烈變化,一般會在外部表現出某種形態。 我們都依據對方外部顯現出的形態去揣測他內心隱藏的真情實意,這就是所說的「測深揣情」。
故計國事者,則當審權量。說人主,則當審揣情,謀慮、情慾必出於此。乃可貴,乃可賤;乃可重,乃可輕;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敗,其數一也。故雖有先王(古代帝王。一般特指歷史上堯舜禹湯文武幾個有名的帝王)
之道、聖智之謀,非揣情,隱匿無可索之;此謀之大本也,而說之法也。
所以謀劃國家大事的人,就應當詳細衡量本國的各方面力量;遊說諸侯國的君主,則應當全面揣測君主的想法。一切謀略和考慮的出發點就在於此。善於運用「量權」和「揣情」之術的人,就可以富貴,可以被重用,可以獲得利益,可以取得成功。不善於運用這種方法的人,就會變得貧賤,不被重用,受到損害,最終失敗。其關鍵所在,就看能否掌握「量權」和「揣情」之術。因此說,即使有古代賢王的治世經驗,有聖智之士的高超智謀,不懂得「量權」和「揣情」之術,面對著隱藏了真實情況的事實,也依然不能識破它。 「量權」和「揣情」之術是謀略的根本,是遊說的法寶!
常有事於人,人莫能先;先事而生,此最難為。故曰:揣情最難守司(職責、職守)
,言必時有謀慮。故觀蜎飛蠕動,無不有利害,可以生事。美生事者,幾之勢也。此揣情、飾言、成(達到)
文章(指禮樂法度)
,而後論之也。
對人實施「量權」和「揣情」之術,沒有人能夠與之爭光,在事情發生前便能測知將要發生的事件進程,這是最難做到的。因此說揣情之術最難以把握運用,遊說活動必須深謀遠慮地選擇時機。所以連昆蟲的飛行與蠕動,也都包含著利益和禍害,可以使事物發生變化。而任何事情在剛剛產生之時,都呈現一種微小的態勢。這就要求我們掌握揣情術,善於修飾言辭,然後再進行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