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公-下略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故泽及于民,则贤人归之;泽及昆虫,则圣人归之。贤人所归,则其国强;圣人所归,则六合(指上下和东西南北,泛指天下)(同,合会也)(招来)贤以德,(招引)圣以道。贤去,则国微;圣去,则国乖。微者,危之阶;(背离,违背,不和谐)者,亡之徵。

能够匡扶天下于危亡的人,就能占据天下的安宁;能够祛除天下于忧患的人,就能享有天下的快乐;能够拯救天下于灾难的人,就能获得天下的福祉。所以能遍施恩泽于广大人民,贤人就会归附他;能遍施恩泽于昆虫万物,圣人就会归附他。贤人一旦前来归附,那么国家就会强盛;圣人一旦前来归附,那么天下就会和合。欲招来贤人须依靠施行德政,欲招引圣人须凭借躬行正道。贤人离去,国家就会衰微;圣人离去,国家就会混乱。国家衰微,是走向危险的阶梯;国家混乱,是陷于灭亡的征兆。

贤人之政,降人以体;圣人之政,降人以心。体降可以图始,心降可以保终。降体以礼,降心以乐。所谓乐者,非金石丝竹也;谓人乐其家,谓人乐其族,谓人乐其业,谓人乐其都邑,谓人乐其政令,谓人乐其道德。如此君人者,乃作乐以节之,使不失其和。故有德之君,以乐乐人;无德之君,以乐乐身。乐人者,久而长;乐身者,不久而亡。

贤人的政治,是使人在行动上做到服从;圣人的政治,是使人从内心处做到顺从。使人在行动上服从,可以谋划开创事业;使人从内心处做到顺从,可以确保善始善终。使人在行动上服从依靠的是礼,使人从内心处顺从依靠的是乐。所谓乐,并非是指金、石、丝、竹这一类乐器,而是指人们喜爱他们的家庭,是指人们喜爱他们的宗族,是指人们喜爱他们的职业,是指人们喜爱他们所居住的城邑,是指人们拥护国家的政令,是指人们乐于讲究道德。这样治理国家的君主,就能推行乐教来节制人的行为,使人们不丧失和谐的关系。所以,有道德的君主,总是用乐人的方式来使人们快乐;无道德的君主,总是用乐己的方式来使自己快乐。使人们快乐的,国家长治久安;使自己快乐的,国家不久就会灭亡。

释近谋远者,劳而无功;释远谋近者,佚而有终。(通“逸”,安逸)政多忠臣,劳政多怨民。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

舍近图远的人,必定劳而无功;舍远图近的人,必定安逸而有善终。安逸的政治,就会出现众多忠臣;繁苛的政治,就会产生许多怨民。所以说,追求向外扩张领土的,内政必然荒废;致力于广施恩德的,国势就会强盛。能保有自己所当拥有的,就平安无事;贪图他人所拥有的,就会受到伤害。残杀毁灭的政治,世世代代都会遭受祸患。所作所为超越了限度,即便暂时成功,但最终必将会失败。

( 通“赦”,免罪或免罚;释放)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

赦免自己而去教训他人的,他人会逆反;先端正自己再去教化他人的,他人会顺服。他人逆反乃是招致祸乱的根源,他人顺服乃是安定国家的关键。

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德者,人之所得;仁者,人之所亲;义者,人之所宜;礼者,人之所(通“履”,个人的行为操守)。不可无一焉。故夙兴夜寐,礼之制也;讨贼报仇,义之决也;恻隐之心,仁之发也;得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道、德、仁、义、礼,五者是一个整体。道是人们所应该遵循的宇宙自然规律,德是人们顺应自然规律行事而使欲求得到满足,仁是人们相互之间所应该保持的亲密,义是人们所应当去做的公正合宜的事情,礼是人们所应该遵循的行为规范。这五者缺一不可。所以人们早起晚睡,这是受礼的约束;讨贼报仇,这是出于义的决断;同情怜悯之心,是发自于仁的本性;使自己和他人的欲求都获得满足,这是施行德的途径;使人均齐平等,各得其所,这是推广道的教化。

出君下臣名曰命,施之竹帛名曰令,奉而行之名曰政。夫命失,则令不行;令不行,则政不正;政不正,则道不通;道不通,则邪臣胜;邪臣胜,则主威伤。

由君主下达给臣下的指示叫作“命”,把它书写在竹帛上叫作“令”,遵照命令执行叫作“政”。这“命”如果有失误,“令”就无法推行;“令”不能推行,“政”就不能得到匡正;“政”不能得到匡正,那么治国之“道”就会行不通;治国之“道”行不通,那么奸邪之臣就会占据上风;奸邪之臣占据上风,那么君主的威势必会受到损伤。

千里迎贤,其路远;致不肖,其路近。是以明王舍近而取远,故能全功;尚人,而下尽力。

千里之外去迎聘贤人,路途十分遥远;但招引奸邪之徒,路途却很近便。所以,英明的君王宁愿舍近而求远,因而能保全功业。尊尚贤人,属下便会尽力。

废一善,则众善衰;赏一恶,则众恶归。善者得其祐,恶者受其诛,则国安而众善至。

废弃一个好人,那么众多好人都会悲观丧气;奖赏一个坏人,那么其他坏人就会纷至沓来。好人好事得到保护,坏人坏事受到惩治,国家就会安定,而大量的好人好事便会涌现。

众疑无定国;众惑无治民。疑定惑还,国乃可安。

民众都心存疑虑,那么就不会有政治安定的国家;民众都困惑不解,那么就不会有奉公守法的人民。只有祛除疑虑,澄清困惑,国家才会安宁。

一令逆则百令失;一恶施则百恶结。故善施于顺民,恶加于凶民,则令行而无怨。使怨治怨,是谓逆天;使仇治仇,其祸不救。治民使平,致平以清,则民得其所而天下宁。

一项政令违背常理,其他政令也会难以收效;一桩坏事得到推行,其他坏事就会随之汇集。所以,善政施加于顺从的人民,酷政施加于凶恶的人民,那么政令便能顺利推行,人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用人民怨恨的办法去治理怀有怨恨的人民,这叫作悖天逆理;用人民仇恨的办法去治理怀有仇恨的人民,所招致的灾祸将无法挽救。治理人民要做到公平,而要实现公平,政治就必须清明。这样人民就能各得其所而天下太平安宁。

犯上者尊,贪鄙者富,虽有圣王,不能致其治。犯上者诛,贪鄙者拘,则化行而众恶消。清白之士,不可以爵禄得;节义之士,不可以威刑胁。故明君求贤,必观其所以而致焉。致清白之士,修其礼;致节义之士,修其道。而后士可致,而名可保。

犯上作乱的人尊贵,贪婪卑鄙的人富足,这样的话,那么即使有圣明的君主,也不能把国家治理好。犯上作乱的人受到诛戮,贪婪卑鄙的人受到拘禁,那么教化才可以得到推行,种种邪恶的人和事才会消失。品行高洁的人,不可以用爵禄加以收买;具有节操道义的人,不可以用威刑加以胁迫。所以,英明的君主征求贤人,一定要根据他们的志向旨趣而加以罗致。罗致品行高洁的人,要讲究礼仪;罗致有节操道义的人,要讲究道义。然后贤士才可以罗致得到,而君主的英名才能够得到保全。

夫圣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败之端,审治乱之机,知去就之节。虽穷不处亡国之位;虽贫不食乱邦之禄。潜名抱道者,时至而动,则极人臣之位;德合于己,则建殊绝之功。故其道高而名扬于后世。

那些圣人君子,能明察盛衰兴亡的根源,通晓成败得失的发端,洞悉治乱安危的关键,了解进退去就的时机。即使困苦也不做行将灭亡之国的官吏,即使贫寒也不领取混乱衰败之邦的俸禄。隐名埋姓、胸怀兴邦治国之道的人士,时机成熟才会有所行动,因而能位极人臣;遇到志向和德行与自己相合的君主,便能建立殊世的功勋。所以他们的谋略高明而得以名扬后世。

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浇灌)(小火、火把)火,临不测而挤欲堕,其克必矣。所以优游恬淡而不进者,重伤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畏惧而不敢失道。

圣明的君主兴兵打仗,并不是爱好它,而是用它来诛伐残暴、平息叛乱。以正义诛讨非正义的战争,就好比决江河之水去浇灭微弱的火光,靠近无底深渊去推挤一个摇摇欲坠的人,其赢得胜利乃是必然的。圣王之所以悠闲恬静而不急于进击,是不愿过多地损伤生命和财物。这用兵打仗,是不吉祥的事物,天道是厌恶的;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战争手段,这才是顺乎天道的。这人处于大道的衍化之中,就如同鱼儿生活在水中,遇到水而生,离开水而死。所以君子要时时心存敬畏而不敢失道。

豪杰(倚仗权势横行一方的人)秉职,国威乃弱;杀生在豪杰,国势乃竭;豪杰低首,国乃可久;杀生在君,国乃可安。四民用虚,国乃无储;四民用足,国乃安乐。

倚仗权势横行一方的人掌握职权,国家的威望就会被削弱;生杀大权操纵在这些倚仗权势横行一方的人手中,国家的势力就会趋于衰竭。这些倚仗权势横行一方的人俯首听命,国家才可以长治久安;生杀大权由国君掌握,国家才可以保持安宁。士农工商日用匮乏,国家就没有储备;士农工商日用富足,国家也才能安乐。

贤臣内,则邪臣外;邪臣内,则贤臣毙。内外失宜,祸乱传世。

贤臣在朝廷中,奸邪之臣就会被疏远在外;奸邪之臣在朝廷中,贤臣就会被置于死地。内外失宜,祸乱就会无止境地蔓延。

大臣(类似;好像)主,众奸集聚;臣当君尊,上下乃昏;君当臣处,上下失序。

权臣好似人主一般,群奸就会借机聚集;臣属被当成人君那样受到尊崇,上上下下便会昏昧不明;人君被当成臣属那样处置,上上下下就会失去秩序。

伤贤者,殃及三世;蔽贤者,身受其害;嫉贤者,其名不全;进贤者,福流子孙。故君子急于进贤,而美名彰焉。

伤害贤人的,祸殃会延及子孙三代;障蔽贤人的,自身会受到损害;嫉妒贤人的,其名声便不能保全;举荐贤人的,福祉流布子孙后代。所以君子都热心于举荐贤人,而得以美名显扬于世。

利一害百,民去城郭;利一害万,国乃思散。去一利百,人乃慕泽;去一利万,政乃不乱。

使一人获利而使百人遭害,人民就会离开城郭;使一人得利而使万人受害,国家就会人心思散。除掉一人而让百人得利,人们就会思慕他的恩泽;除掉一人而让万人得利,政治就不会发生动乱。

作者: 张津东

群而不党,和而不同,自由理性皆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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